孟尔德德

笑一个吧,让自己快乐快乐这才叫做意义

© 孟尔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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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绿茶


我变成了一瓶绿茶。


事情是这样的。

两个星期前,我被室友指控用绿茶的语气和她男友说话——当时我们同处一个社团,出去聚餐时,我好心问他能不能吃辣。

在这星期里,室友同她男友大吵大闹,每晚的语音通话搅得整个寝室不得安宁。

与此同时,她还针对我提出了一系列怪奇发言,包括但不限于:

她就是黏着男人。

她认识好多学长哦。

她好会对着男人撒娇,好恶心。

她管那个男的叫“学长~”诶。

她的钱都是男人给的吧?


……我的钱确实是我爸给的。

好难反驳。


总之,短短一星期,我就从室友暗地里模仿穿衣打扮的潮女变成了千夫所指的绿茶代表员。

然后在前几天,我突然变成一瓶绿茶,安安静静地躺到了学校小商店的饮品区货架上。

在货架上的这几天我稍微反省了一下。

当然并没反省出自己有什么问题。

纯粹是我室友丑人多作怪,幼稚又一厢情愿。

十几年来,我的生活经验积累出的宝贵财富都指向这一条秘诀:讨好别人,就能安全地活下去。

男性只不过更容易讨好罢了。

这也算撒娇?

就这??

那她们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如果自己被买走拆掉会不会死啊?

在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我把这句担忧问出了声,旁边的阿萨姆奶茶一本正经地教育我:“不要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这是对精力的浪费。”

“不要担心”。

这就像站在岸上的人吆喝溺水者“不要怕水”,却始终无人愿意施以援手扔个救生圈。

这壶心灵鸡汤就仿佛是从十多年前的杂志里逐字逐句扣下来的,打算放进语文摘抄本应付字数。

心里这么想,我还是习惯性地对他露出甜美的标准微笑,用星星眼看着他温声道:“哇,你好厉害,好哲学,好深邃哦~”

奶茶咧嘴一笑,声音越加故作低沉:“看过些书而已。你是哪个厂家生产的?”

我哪知道。

我一时间没找到继续吹捧这个傻子的话,隔壁的咖啡先生突然叹了口气:“每天都睡前祷告希望买家不要选中自己的饮料,也会说这种话?”

我的笑僵在脸上,转头看向他。

这是一瓶平平无奇的雀巢咖啡。

还是最原始的卡布奇诺味。

他咖啡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怕死很正常,生命的本能是趋利避害。不过这里没有饮料知道被拆开会怎样。”

他对我笑了下:“但做饮料也有好处,比如你不用遵守人类的任何社交礼仪,也没人会在这里再评价你。”

也不见得。

我垂下眼睛想。

那有些水难喝还是会被骂的。

我害怕被骂。


在一天清晨,我的前任室友就那么巧地挤到了我的货架面前。

她照旧模仿我曾经的穿搭,脸上挂着洋洋自得的笑容。

她身后就是她那位很会吵架的男友,大三的学生,留着典型的锡纸烫头发,穿了件牛仔外套,正专心地挑功能饮料。

前室友的眼神从我身上瞥过,不阴不阳地开口:“你还记得那绿茶吗?”

我看见咖啡先生和阿萨姆奶茶同时抬起头来。

好家伙。

我的第二任社死现场这么快就要到了?

我努力地往货架后的角落里缩,但还是躲不开室友毫不掩饰的厌恶。

“真的,世界上到底是哪来这么不要脸的人?”

我感觉自己像光着身子站在人潮拥挤的广场上,无论转向哪个方向,做出什么笑脸——都永远不会被接纳。

“说实话,她是不是管你叫学长了?”

那我叫他什么呢?

“喂”“你”“那个谁”么?

“我真觉得这种女的好恶心。”

嗯,我也觉得。

我也不愿意这样活着。

自由翱翔的梦谁不会做?可有人天生好命有翅膀,有人运气不佳,只能试图好风凭借力。


咖啡先生突然碰了下我的瓶盖:“没关系,你现在放假了。”

他想了想,说:“世界是很辽阔的,你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作为一瓶饮料也是如此。除非——你想继续曲意逢迎别人。”

我不想。

但我对咖啡先生稍微起来一点好奇心:“你为什么会是思想这么深邃的咖啡?”

咖啡先生抿嘴笑了下:“之前我是搞物理学研究的——来这儿之前,在写量子物理的论文。”

居然是学霸!

我一时没搞清楚他是因为什么变成了饮料——总不能是因为太聪明了吧。

咖啡先生看透了我的困惑:“我来这儿是因为我写不下去了。研究进入了死胡同,我也没什么人际交往,人生实在很无趣——你应该能看出来。”

顿了顿,我听出他的声音有几分酸涩:“所以,我的话你也不能全听。一个人还是有社交生活比较好。不过——一直把别人当工具人迎合,也没有必要。这是我的真心话。”

他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嗡嗡地旋转。

室友很快就走了——一开始我还担心周围的饮料会怎么看我,对面货架的泡菜会怎么看我。

但很快,我就又想起咖啡先生那句话:

一直把别人当工具人迎合,也没有必要。

我开始试着放松下来。

这也许是我这十几年里真正放的长假。

原生家庭给很多人都带来过伤害,在此我也不赘述造成我这种性格的原因。

戴上面具是日积月累的过程,卸下面具自然也不能一蹴而就。

在这段时间里,我慢慢试着表达自己的喜好和雷区,勇敢地对草莓味奶糖说不。

然后我惊讶地发现,草莓味奶糖自己也不在意我的“不”,甚至因为我直言不讳说我“爽快”。

咖啡先生也帮忙良多——但也不全是他在帮我,大部分时候,我还得帮他和饮料区的人交朋友。

反正经过几天我不停地叽叽喳喳,他明显要开朗了些。

总之,在半个星期后,对面的老干妈玻璃罐再管我叫“绿茶妹妹”时,我终于鼓起十二分的勇气收敛脸上习惯性的清纯笑容,对他不咸不淡地开口:“有病可以去医疗区。”

当饮料真是太爽了。


好景不长,那之后没多久,我就被一个体育系的帅哥(是真的帅哥,整个人都在发出“我是帅哥”的移动热点)从货架上拿起来,提溜着到了结账区。

离开货架时我只来得及回头看了咖啡先生一眼。

他正在打盹。


不得不说这间寝室那叫一个臭——我被拧开瓶盖时差点直接把茶水吐到帅哥脸上。

他慌忙蹦开,一边抖自己身上被我泼的水,一边问那个正打游戏的男孩:“喝咖啡喝到住院那学霸醒了你知道吗?”

室友骂骂咧咧让对面“推塔啊傻逼”,抽口回答:“啊,那挺好。学霸嘛……就是家里没什么人管,他这一住院还真惨。”

帅哥咂咂嘴:“我记得是辅导员和班长在管他?”

室友点头:“yes,sir。学霸人挺通透的,等醒了咱劝劝他,别一天到晚就死在书里,没事跟我们去打球。”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时有个咖啡色眼睛的男孩推开寝室门,拖着个巨大的行李箱走进了屋子,声音懒洋洋的,特别像咖啡先生:“我回来了。”

然后我把自己的饮料在极度震惊之下,洒了帅哥一身。


我也不知道咖啡先生是怎么认出我的,也许是一种特别的缘分。

反正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就已经被咖啡先生握在手里了。

好家伙。

我就眼睁睁地看帅哥离我而去。

泪目。

晚点时候宿舍里的人都出去了,我被放在咖啡先生干干净净的桌子上,他坐在学校的靠背椅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看了半天我实在是被他笑得浑身发毛:“咳咳,有事?”

咖啡先生点头:“有事。我知道怎么变回人了。”

我愣了几秒:“啊……”

可是我不想变回人呢。

当饮料多好啊!!都不用上课的!!!!

这话听起来就很不对劲,很丧,很不阳光,很不元气少女。

在学霸面前很难开这个口。

我纠结着不知道怎么解释,咖啡先生就继续道:“但是你也不见得非得要变成人。当人也就那样,做饮料挺好的。”

我松了口气。

他接着说:“但是课还是要上的,以后上公共课我就带着你……你专业课的话我会找教室把你放进去。”

……

好家伙。

不愧是有学霸光环的男人。


我被带到了高等数学课上。

讲真,做人的时候我都不会认真听课,做一瓶饮料还要听课??

我就蹲在咖啡先生的桌子上打瞌睡。

结果这节课完毕,他专程留到最后,把我一阵猛摇摇醒了,然后用恨铁不成钢的沉痛语气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你这样不行的。要想不用讨好别人也可以好好生活,就要自己足够优秀和努力。”

我无语凝噎:“可是我不喜欢数学。”

是真的不喜欢。

是发自内心的听不懂——然后咖啡先生凑近我的瓶子,压低声音开口问我:“那你喜欢什么?”

我……

这些年来,我一直只在意别人喜欢什么。

我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事。

我整个瓶子都难过的瘪了。

咖啡先生看完没回答,也就放软了语气:“下次吧,下次带你换个课上。”

短短半个月,我基本上完了这个校区的各种课。

果然学霸就是学霸,是不一样的脑回路。

半月之后咖啡先生给我搞了个PPT和Excel,挨个放给我看,问我喜欢哪一个。

作为饮料,我就是可以自豪地告诉他:“我脑子里有水,哪个都不喜欢。”

咖啡先生无语地眯了下眼,我连忙找补:“我开玩笑的!我喜欢法语课。”

我是真没想到,从这一天开始,我就被排满了法语的专业课。

一学期下来,我成了个旧瓶子,好几次差点被清洁阿姨带走。

但越往后学,我越想恢复成一个人。

课堂上我开始不用讨好别人之后,就意识到了原来人生还挺有意思的——可以开心也可以生气,可以兴奋可以低落,可以无理取闹,可以战战兢兢。

百无禁忌。

终于,在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我鼓起勇气对咖啡先生开口:“我想做人了。”

咖啡先生那会正在跟着朋友一起玩吃鸡——对我作为一个瓶子还是教会了他这个通过游戏快速交朋友的社交技巧。

他瞥了我一眼:“你不做人也已经很长时间了。”

“但是——”

他关了游戏语音,停顿几秒:“但是如果你又被骂绿茶怎么办?想好了吗?”

我笑了下。

我想好了。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我是在讨好别人。

这次我是我自己。

不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依旧是我自己。


我在他拧开我瓶盖,倒出里面每天为我更换的水时,顺口一问:“那如果别人还是觉得我是绿茶,你还喜欢我吗?”

这句话搞得他一个踉跄,直接把水从水池倒在了鞋子上。

我看见他的耳朵都红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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