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吵醒了。
窗外持续不断地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听着像有一万个人同时在用小石子砸我家的窗玻璃。冬天的清晨房间里冷得可怕,雪白的墙壁不知为何散发出一股沁凉的味道,我半晌后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摁亮一看——
七点。
仍然没信号。
从昨晚八点开始,全城就进入了断网没信号的紧急状态。在不耐烦地点开微博刷了刷,发现自己停留在“无信号”界面后,我终于忍不住提起被子上盖着的羽绒服外套,去拉窗帘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我租的这房子是市中心,窗外就是城里最繁华的大街,平日里半夜三点还能听见有人在街中心鬼哭狼嚎,这种画面实属罕见。然而,更罕见的是——天上在下玻璃瓶子。
我揉了揉眼睛。
虽然这几年抑郁情绪逐渐加重,但我确信我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也没有嗑药,不太可能出现这种离奇的幻觉。
天上是在下玻璃瓶子。
地面已经铺了层厚厚的玻璃渣,然而还是有输液吊瓶、玻璃水杯、透明花瓶等等连续不断地掉下来,像在下一场异次元的冰雹。
我有点懵。
下一秒我冲出房间,去敲隔壁的房门。
我对门住的是一家新婚夫妇,小两口甜甜蜜蜜的还和我在楼道上打过招呼。敲到第五声时,里面响起一个男人疲倦的声音:“谁啊?”
我想了想:“我是住你们对门的,请开下门可以吗?”
男人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过来了,我能感觉到他在猫眼里打量我:“哦,对门小姑娘……你有事吗?”
“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家有信号没有?”
我问。
然后,男人的声音突然狂躁起来:“妈的神经病,滚!”
他听起来很愤怒,我吓了一跳,跑回家门锁上门时脚还在发抖——我自己也不清楚刚刚是说错了什么,也有可能那男人就是个神经病。
迄今为止我认识的邻居就只有他们两,去年春节我无处可去,还是他们给我大年三十送了碗饺子才有节日气氛。
近几年家里的情况越来越糟了。
两个姐姐都要结婚,我大学毕业才工作一年,刚刚还完入学贷款,我后妈就在催我往家交我大姐的嫁妆钱。我实在是凑不出来钱,终于最后还是和家里断了联系。很奇怪,现代人虽然看上去是一种漂泊不定的生物,但他们总还是有家可回。事到如今彻底和家里撇开关系,我竟产生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这让我很长时间以为自己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总之,一旦不用给家里月月上贡,我的生活宽裕了不少,甚至能在这里租一套老房子。
虽然房子不怎么样,但地段很好,离公司挺近。
本来生活正在逐渐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昨天我听同事说我妈在给我们公司销售部打电话找我。
所以我请了三天假在家躲躲。
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遇到这类事。
窗外的玻璃瓶子仍旧持续不断地掉下来,我凑近窗户。响声变大了,除了玻璃瓶子,现在有各式各样的玻璃制品开始往下掉。
然后我的门被敲响了。
通过猫眼,我看见屋外站着的是隔壁那对夫妇,他们的声音听着格外温和,但他们瞧着就是不太对劲。
我压住自己声音的颤抖:“谁啊?”
“我是住你们对门的,请开下门可以吗?”
我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们没有影子。楼道里亮着昏黄的声控灯,但是他们没有影子。
我终于体会到隔壁的男主人害怕的感觉了。很明显,这是两个虚拟投影,没人知道外面站着的是谁。
我使劲咽了口唾沫,故作严厉地开口:“妈的神经病!滚!”
楼道安静了。
通过猫眼,我看见那两人磨磨蹭蹭地下了楼梯,楼下传来“咔哒”一声脆响,是关上仪器的声音。
或许那些人走了。
我刚松了口气,紧接着房门就传出一声巨响——门被踢开了,一帮荷枪实弹的扑克牌士兵冲进房间,举枪对准我。
说实话,我长这么大从没看见过这么荒诞的画面。仿佛突然掉进了爱丽丝的兔子洞一样。
“辛黛瑞拉。”为首的卫兵一字一顿地说,“去年逃出童话世界,是你吗?”
我拉了拉身上的羽绒服,没钱开空调给电费了,这天气确实挺冷。
我说:“如果我不是,这雨会不会继续下去?”
卫兵没有说话。
我点点头。
卫兵接着说:“你在舞会上和王子跳舞了?”
我点点头。
“你给他说了段什么,让他印象深刻?”
我叹了口气。
当时我后妈就想把我卖给王子,为了让王子对我死心——我回答:“相声。”
皇室的人不可能喜欢一个说相声的。
事实证明,我大意了。
“然后你给王子留下了什么?”
“……熏鱼。”
我走之前为了让这位兄弟死心,还特地留了个礼物。
“熏鱼上面留着什么?”
“……情话。”
雨停了。
外面突然一片安静,面前的红桃卫兵齐齐站好,为首一人将手上武器猛地放下,而后递来一双水晶鞋。
“穿上。”
他背后的第二个卫兵把枪对准我,说。
我怂了。
我慢慢接过水晶鞋,把它缓缓套在脚上。
雨停了。
经历了一年的逃离,故事终于还是回到了正轨。人们用水晶鞋找到了辛黛瑞拉,故事有了完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