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故事】漂泊者的星星
一
在遥远的地方，有一颗很小很小的星星。它上面最多只能坐四个人，刚刚好在一起跳舞。
但星星上只有一个叫莉莉的小女孩。她只有一丛玫瑰花——她三岁时在隔壁星球看过《小王子》，坚信拥有星球的人都该拥有玫瑰花。
遇到凡妮时，莉莉正在给自己的玫瑰花浇水。
二
凡妮是个普通的地球漂泊者——地球环境日益恶化，现在已经有很多漂泊者，散布在宇宙各处，为人们寻找另一个宜居星球。
凡妮抵达A31798星球时，只有一个想法：这儿太小了，小得只能凑一桌麻将。莉莉吓了凡妮一跳。她没想过这么小的星球上也有居民。她讪讪一笑，摘下了自己宇航服的头盔：“嗨。我是地球人，我叫凡妮。”
莉莉不明白凡妮为什么要专门从地球跑到她的星星上来。
“你是在旅行吗？”莉莉问，“我以前遇到过一个旅行家。”
凡妮得给地球人回信。这里是个宜居星球——虽然是个很小的地方，但在地球，大家已经开始戴着吸毒面具睡觉了。
她在电脑上敲敲打打，顺口回答：“我在找新的居住地。”
莉莉歪着头想了想：“为什么要搬家呀？你的星星不爱你了吗？”
凡妮耸耸肩。
这个居住者看上去很天真，应该不会构成太大威胁。
三
回信写了一半，凡妮的对讲机响了。一个男人在那边不停地“喂”了半天，最后问：“196哇？”
凡妮“嗯”了一声。
对面说：“你上次说你找安东尼哇？”
莉莉在旁边，趴着看她的玫瑰花。
凡妮说：“对。他是我未婚夫。”
对面毫无波澜地回答：“安东尼三年前就去世了哇。”
凡妮觉得时间静止了。
对面继续说：“196，祝你好运哇。”
电话断了。
四
凡妮猛地把电脑扣上。
莉莉在给玫瑰花的第三片花瓣擦灰。她的玫瑰花一定得漂漂亮亮的。这时候，就见一颗巨大的泪珠，啪嗒落在旁边的土地上。
虽然这里上只有她一个人，但莉莉能听见隔壁星球上那对夫妻吵架的声音。她的耳朵特别好使。自然，她也听见了对讲机那边的话。
眼泪继续大滴大滴地落在土地上，很快就有了一片小小的水洼。莉莉紧紧攥着手里那块柔软的碎布，呆呆地说：“你的星星是安东尼呀？”
凡妮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眼泪：“不是，我是地球人。安东尼是我的爱人。我来当漂泊者，就是为了付钱给他治病。否则……否则谁他妈要来这种鬼地方漂泊啊。艹。”
莉莉听着后面一连串的脏话愣了一会儿。倒不是因为害怕——主要是好奇。在她的星星上，只能远远听见隔壁夫妻吵架时会讲脏话。但她不知道凡妮为什么要哭。
她迷茫地问：“什么是去世了啊？”
凡妮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她只想恶狠狠地踩碎这个傻子的玫瑰，看她还能不能问出这种问题：“就是死了！完蛋了！！他妈的一个人上天堂把我扔在这中鬼地方了！！！”
莉莉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挡在玫瑰的前面。
她说：“可是人是不会消失的呀。”
凡妮揉着黑糊糊的眼圈：“什么玩意儿？”
莉莉彻底遮住自己的玫瑰，慢慢地说：“你不知道吗……旅行者告诉过我，宇宙尽头有一面镜子。你能从里面找到属于自己的任何回忆……而如果你走进去，就能回到以前了。”
凡妮急切地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认识路吗？！”
五
她们踏上了去宇宙尽头的旅程。
凡妮是为了找回安东尼，莉莉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玫瑰，不被这个来自地球的暴躁女人踩碎。
她们路过宇宙小卖部，老奶奶站在小推车后面，售卖流星和彗星。
凡妮好奇地伸手摸了摸，一颗流星温和地蹭了蹭她的手，凉悠悠的。
她们路过蔬菜烧烤摊，这里的全部食材都是蔬菜，被所有的孩子绕道而行。
莉莉在这儿跑得飞快。
她们路过卖恒星的高级商场，雍容华贵的男士和女郎在里面悠然而行。
她们路过有广告投影的星球，上面的那个小黑点是星球的主人。
最后，她们终于抵达了宇宙的尽头。
那儿黑糊糊的，只有一面巨大的穿衣镜，映出一整个宇宙的星光浩渺。凡妮每走近一步，里面的画面就越靠近地球，然后靠近她的城市，靠近她自己——
她看见母亲把书包背在她肩膀上。
她看见地球的空气越来越浑浊。
她看见安东尼朝她走来。
她看见安东尼张嘴说话了，却不是对她：“我觉得行，她会信的。反正漂泊者还挺赚钱的。”那边一个女人轻轻笑了两声。
凡妮瞪大了眼。
她不小心踢到了一小块石头，它变成流星划了过去。
镜子那边的安东尼听到响声，迷茫地看了过来。他的目光落在虚空上，但脸上羞恼和震惊的神情一定是真的。
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七
凡妮跟着莉莉回到了她的星球。
回来得正是时候，刚好赶上给玫瑰浇水。还收到了来自地球的明信片。
是另一个漂泊者带来的，说是找到了宜居地，邀请凡妮随时回家。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是安东尼的笔迹。
“亲爱的，你看到这一行字时我已经不在了。我帮你打理了这么多年的积蓄，你可以去宜居星球高枕无忧地生活了。当时我骗你说我只是感冒，催着你接下漂泊者的工作，让我们失去了最后见面的机会……对不起。”
凡妮没有回去，按莉莉的话说，她爱的星星已经不在了。
但她在莉莉的星球住了下去。
她们时不时地去宇宙小卖部转转。
她也有了一株玫瑰。
